近日读《论语》的时候发现一句话,细想挺有意味的。“言必信,行必果”这句话,现在我们通常是指说出的话一定要足以信任,行动了就一定要有结果。然而在孔子讲这句话的时候,他还在后面补了一句“硁(音keng,一声)硁然小人哉”。那这句话就有意思了,与我们现在的理解便有了不同。言必信,行必果,在孔子眼里难道就是小人吗?我们不妨把这句话放在原文里理解一下。子贡问曰:“何如斯可谓之士矣?”子曰:“行己有耻,使于四方,不辱君命,可谓上矣。”曰:“敢问其次。”曰:“宗族称孝焉,乡党称弟焉。”曰:“敢问其次。”曰:“言必信,行必果,硁硁然小人哉!抑亦可以为次矣。”曰:“今之从政者何如?”子曰:“噫!斗筲之人,何足算也?”——《论语·子贡》这一段讲的是子贡问孔子什么样才能算是士。士的本义是男人和武士,春秋以后逐渐演变成不论出身,以读书习礼取士,偏重文学方术的士,类似后世读书人的士,是可以从政当官的人。到了孔子这时期,子贡问士,实际问的便是什么样的人可以从政。孔子给他讲了三种人:一种是爱惜自己的羽毛,有羞耻心,让他出使各国的话,必然不会辱没君命;再一种就是在宗族乡党中有孝弟之名的;最后一种就是讲信用,言必信,行必果,但孔子认为这种是小人之信。为什么言必信,行必果,被孔子称为小人呢?其实是很多人把“小人”的释义给理解错了。以为的“小人”,大概是道德卑劣,对标“君子”的那个小人。但在古代,“小人”除却指“品德卑劣”外,还可以指“见识浅狭”的人。《论语》中,有一则故事,叫樊迟问稼,许多人可能都耳熟能详。有次,樊迟问孔子:如何务农?孔子回答:我不如老农。樊迟又问:如何种菜?孔子又答:我不如菜农。樊迟没得到答案,走了。前脚刚走,孔子骂了句:小人哉,樊须也!金朝有个文人,叫王若虚。他在《论语辨惑二》中评论此节:“其曰硁硁小人、小人樊须,从其小体为小人之类,此谓所见浅狭,对大人而言耳。”从王若虚的理解中,可以看出,樊须也是“硁硁小人”。只不过这个小人,不是对标“君子”的那个道德卑劣的小人,而是对标“大人”的那个学识浅狭的小人。由此可见,在孔子眼中,“言必信、行必果”在道德上没有什么可以指摘的。只是孔子认为,从见识上讲,还是差了一截,没有达到“大人”之境。那么,怎样才算到了“大人”的境界?孟子有过解释:“大人者,言不必信,行不必果,惟义所在。”这个话,说得很明白了。一个真正具有学识的人,不会拘泥于“言必信、行必果”这样的小节,一切以“义”为先,义之所在,虽千万人,吾往矣!也就是说,孔子也好,孟子也罢。儒家对这段话的解释,不是从道德上看的,而是从境界上看的。